十八條水龍齊齊撞在空中的黃子松身上，爆濺出三丈方圓的水花，還有著絲絲點點的血花，變成漫天水霧。

水中三萬六千蟲，見一蟲，舞一龍，待到喚出三萬六千龍，吾心已成琉璃，八風不動。

十八條蟲，十八條龍。

漫天水霧慢慢消散，露出一個衣衫破碎的身影。

黃子松衣衫碎的像布條，一臉驚怒夾雜著驚懼，落在淮水上，腳尖連點，與大蓬船保持著十丈距離，不敢上前。

怎麽可能！這樣的威勢，怎麽可能出自一個區區大力境螻蟻的手中！

黃子松心中咆哮不已，即使這是事實，依舊不敢置信。

燕天明站在破碎的船頭，身後是勉強從船艙中爬上來的林樸陰和半身鮮血的梅子笑。

燕天明輕輕丟了一顆丹藥入口中。

一顆龍象丹。

六道勁。

等於兩袖卷平崗。

燕天明全身滲血，袍袖鼓蕩，輕聲道：“足矣。”

揮袖氣勢如同山岳傾倒。

兩道狂飆在淮水上斬出幾乎見到江底的溝壑。

雙袖開海，盡頭是那無法掩飾驚恐的黃子松。

黃子松勉強凝聚起散亂的氣機，雙掌平推。

空爆轟鳴，氣機崩散。

黃子松嘴角戲謔，果斷逃竄遠遁。

一旁隱在林間的賀淘沙目瞪口呆，身形遁入叢中，不敢再留。

這時被斬開的江水才倒灌回兩道溝壑中，如同瀑布倒流。

剛好趕到的徐烈和燕天谷一臉震駭。

燕天明看到了二弟，轉過臉來，強露出一個微笑。

於是他們看到了左眼上的刀疤。

男兒有淚不輕彈，只是未到悲傷處。

燕天谷堂堂七尺男兒，潸然淚下，徐烈手松刀落，皺紋橫生的眼角溢出淚水。

大哥瞎了。

大少爺瞎了。

燕天明來到躺在地上的柳依依身前，看著七竅不斷湧出鮮血的柳依依，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，氣若游絲。

活不了了。

燕天明雙手顫抖，眼神卻平靜得可怕，喃喃了一聲。

歸來。

又是熟悉的飄渺白霧和七扇緊閉的古樸大門。

燕天明面對那扇曾經吐出三個瓷瓶的大門，輕聲道：“我要生靈玉還液。”

沒有動靜。

於是他大聲道：“我要生靈玉還液。”

還是沒有動靜。

於是他怒喝道：“給我生靈玉還液！”

毫無聲息。

燕天明雙目陡地血紅，眼角崩出血淚，狠狠向那扇大門沖去。

白霧突地匯聚在他身前，如同一道怎麽也無法通過的墻壁。

燕天明一拳又一拳搗在飄渺的白霧上，如同打在棉花上，拳頭一次又一次穿過輕柔的白霧，卻就是沖不進去。

“啊啊啊啊啊啊！”

燕天明仰天怒吼，噴出一口心血，神色猙獰，額頭猛撞在白霧上。

有火焰自不可知之地燃起，瞬間燃遍了全身。

燕天明全身著火，如同一個火人，卻毫發無傷。

火焰鮮紅似血。

一身血焰。

白霧遇到這血焰，如同耗子遇到了貓，霎時間退的遠遠的，畏縮著不敢上前。

燕天明毫不停留，沖到那扇刻滿了奇異動植物花紋的大門前，直直一拳轟在仿佛有百丈高的大門上。

古樸大門轟鳴起來。

“你不開門，老子就把你砸開！”

一拳又一拳，裹挾著血焰，重重轟在大門上。

怒吼十一聲，砸了十一拳。

砸開了一條門縫。

有光華顫悠悠飛出，仿佛畏懼一般。

在這同時，在遙遠的莽荒中，一座巨峰上，一名幾近一人半高的巨漢猛然擡頭，望向遙遠的東南。

在他的眼中，那裏出現了滔天的妖氣。

這股妖氣失蹤了幾百年。

巨漢喃喃道：“大王，你終於出現了。”

說罷，巨漢雙腳一踏，人如箭矢射出，身後拖著空氣亂流，在參天古樹的樹頂連踩，去勢不停。

方向正是那東南。

身後被他踏了一腳的巨峰塌了半邊。

林樸陰右臂軟軟垂在身側，站在蹲下的燕天明身後，看著躺在地上毫無聲息的柳依依，一臉悲切。梅子笑半身鮮血，面如金紙，站在林樸陰身旁，收起了平時的懶笑，臉上只剩可惜。

燕天谷和徐烈上了船，站在四人的身後，燕天谷看著大哥註視地上女子的眼神，心神連顫，那是怎樣的心喪若死才能醞釀出的滔天悲意？那個女子是誰？

徐烈看著燕天明再也睜不開的左眼，神色暴怒夾雜著悲切，如果是二少爺流亡了千裏落到這般田地，徐烈只會有讚賞，但是對已經失去了許多的大少爺，只有刻骨的悲傷。

徐烈重重嘆氣，想要吐出心中一口悶氣，仰天怒道：“為什麽非要是孝順和善的大少爺受這千裏之苦？為什麽上蒼總要如此折磨好人？”

梅子笑眼神悲傷，輕聲和道：“為何天真永遠都不能存留？為何每個人都要被逼著長大？”

燕天谷眼淚橫流，猛地跪倒在地，甲板被跪出了蛛網般的裂縫，如此一個堅毅剛勇的漢子，此時卻哭得像一個孩子。

“大哥，都是我害了你啊！”

燕天明背對諸人的身影沒有絲毫反應。

林樸陰嘆了一口氣，伸手安慰般拍在燕天明肩上，卻不由自主猛地縮手。

燕天明身上滾燙如烈火。

林樸陰臉色一變，急忙來到燕天明身前，一看之下一臉震驚。

燕天明全身肌膚紅如凝血，微微的蒸汽從渾身各處冒出，滾燙如火。

其餘三人也意識到了不對勁，仔細一看，都是一驚。

徐烈緊皺眉頭，不解道：“大少爺這是怎麽了？”

林樸陰和梅子笑搖了搖頭，即使他們見過燕天明身上太多的異象，也一樣摸不著頭腦。

燕天谷一臉焦急，不知道怎麽辦好，焦急道：“這可怎麽辦，我大哥他到底是怎麽了，不會出什麽事吧……”

在諸人焦急的目光中，燕天明身軀突地一震，緊閉的眼睛慢慢睜開，還未等諸人說話，燕天明便擺了擺手制止了他們。

燕天明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，打開了瓶塞，清香四溢，他輕輕撬開了少女不斷溢血的嘴，將瓶中淡綠色的藥液灌進去一半，剩下的一半留給了重傷的林樸陰和梅子笑。

柳依依嘴唇上染著鮮血，如同胭脂。

大蓬蒙蒙青氣從少女體內爆出，又奔騰倒湧回她垂死的身軀，少女雙眸緊閉，柔弱的柳眉皺起，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。

林樸陰和梅子笑一臉驚喜，燕天谷和徐烈卻是嚇了一跳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。

東南天氣多變，晴空萬裏的天空突地暗了下來，烏雲自四方匯聚而來，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，很快便成了傾盆大雨。

燕天明脫下衣衫蓋在柳依依身上，掙紮著橫抱起少女，回頭望了一眼黃子松逃跑的方向，目光森然。

燕天明走過諸人讓開的道路，踉蹌走進了剛才在他們身後幾乎沒有損傷的船艙中。

身下拖出一條血痕。

在他走過諸人身旁的時候，輕輕說了一句：

“狗娘養的武夫，去你媽的江湖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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